天空的鴿子在明亮的清晨重新出發(fā)

潘紅亮

透過司機室寬大的?望窗，我終于注意到那群鴿子，那群在天空盡情盤旋的鴿子。在清晨明麗的光影里，它們像一朵輕柔的云，不斷變幻著隊形和飛翔的姿勢。

當鴿群從淡灰色的天空，從你的頭頂漂移般地快速掠過，漸漸化作遠處米粒似的斑點時，你會悵然良久，仿佛它們再也不回來，你也不再能看見這些自由的精靈了。然而，只消一會兒工夫，那些米粒似的斑點，就又在你空茫的眸子里出現(xiàn)了。小小的黑點漸次變大，并在聚攏與分散中越來越近。這朵盤旋環(huán)繞的云，又一次掠過天空。

你駕駛的這列貨車，是昨天傍晚出發(fā)的，它一直在走走停停，隨時執(zhí)行著出發(fā)與停車的命令，并不長的一段路程，仿佛成了永遠不能抵達終點的漫漫旅途�，F(xiàn)在，它又一次停靠在小站最邊緣的一段鋼軌上，沐浴著清晨的第一縷曙光。

鴿群，呼哨，飄逸的云朵，短暫的春天的日子……你疲倦的眼眸注視著天空的鴿群，腦海里還回旋著昨天傍晚車窗外燃燒的晚霞，以及深夜里一路奔波的星光。

好大好長的一列火車，它也隨著你奔波了一夜，如今靜靜地伏在鋼軌上，似乎沉浸在關(guān)于遠方的夢境里。那些奔跑得發(fā)熱的車輪，也在晨風(fēng)的吹拂下一點點變得安靜，清涼。在恍惚的想象中，這些車輪宛若收攏的翅膀。那么，這列火車也是一群鴿子吧，它們挽在一起，排成一列，和你一起向著預(yù)定的目標奔跑。如今，它們也累了，棲息在那兒，等待著被再一次喚醒。

天上一群鴿子，地下一群鴿子。天上的鴿子有翅膀，地下的鴿子有輪子。天上的鴿子揮動翅膀自由飛翔，地下的鴿子旋轉(zhuǎn)車輪，沿著固定軌道晝夜不停地奔忙。天上的鴿子組成輕盈呼哨的云，地下的鴿子則匯成喧囂奔騰的河流。

哦，那些遠去的屬于云朵的時光！那時候你也像那些輕盈的鴿子，與同學(xué)少年在陌生的城市間飛來飛去，在偌大的世界尋找放飛夢想的地方。然而，不知不覺間，二十多年的日子就這樣和火車一起度過了。記不清有多少個春天，總是和火車相伴。雖然總想獨自遠行，去感受遠方不一樣的風(fēng)景，可生活總有各種理由，宛如千絲萬縷，最終又把你拉回到那兩根永遠走不完的鋼軌上。

人到中年，你逐漸收攏起那一對浪漫的翅膀，慢慢把它化作晝夜奔跑的車輪。那些輕盈飛翔的鴿子，擁有它們自由的天空，而屬于你的，是猶如無盡歲月般的漫漫旅途。

“你和我度過的所有春天加在一起，都不能填滿上帝的一秒鐘。”望著天空再次掠過的鴿群，我突然想起奧地利詩人里爾克的這句話。��！天空盤旋的鴿子，大地上的火車，即使我們沒有填滿那一秒鐘，但在這個明媚的早晨，我們?nèi)匀贿x擇重新出發(fā)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