幾筆頤和園

在清澈的晨光里，一群人經(jīng)正門進頤和園。由導(dǎo)游領(lǐng)隊，舉著小黃旗熙熙攘攘的旅游團走一邊，我和常在頤和園晨練的大爺大媽一樣，走另一邊。一邊是去邀月門，游客必看的長廊的起端；另一邊是后山，即使在人最多的旅游旺季，也是安靜的。

在巍峨的紫禁城拍照、在秀美的北海練字，住在北京的好處很多。把昔日的皇家園林當(dāng)成鍛煉的去處，久而久之，我已經(jīng)習(xí)以為常了。后山花木蔥郁，在空氣清新的早晨去正好不過。

我有很多張在頤和園拍的照片，自小至大不同時期，大多穿著裙子。許是因為我是個特別享受四季轉(zhuǎn)換、晴天雪雨的人，認為是自然賦予生活的一種樂趣，也因此私心里會對喜歡的景致略有區(qū)分，覺得有些地方就適合冬天去。頤和園，誠如它的英文名，換我翻譯，也得叫夏宮。

去后山途中會經(jīng)過頤和園東北角的諧趣園。諧趣園仿制的是無錫寄暢園，完全是南方流派蘇州園林式的藝術(shù)風(fēng)格。話說回來，可能課本中所選的葉圣陶先生那篇《蘇州園林》太深入人心，我初游蘇州時沒覺得哪座園林能及得上讀那篇文章時所得的想象。園林當(dāng)然也好，只是蘇州園林都是舊時官宦人家的私家園林，自己一家人住起來舒服，游人一多就顯逼仄，以至于看見那一步一景時便好像有些平常。

后來再幾次去時卻也慢慢看出味道，園林主人憑著自己的喜好，在小地方都做足心思，名字也大都起得好。忘了是在蘇州哪個園林里看見一處軒館，上書“活潑潑地”，沒見過這種題法。仔細一看，原來旁邊就是金魚池，當(dāng)真妙不可言。

可說起游園，兼具大方莊重和奇思秀美的古典園林，仍是首推頤和園。在這皇家園林里修個官宦人家的園中園，也確實當(dāng)?shù)闷稹爸C趣”兩個字。既是仿江南，諧趣園中自然也有魚池，并建著一座知魚橋，我從后山下來時必要進來坐坐。時近中午，橋畔的池水和樹上的葉子都映著烈日白光，游魚也懶懶的，似乎都在小憩。小巧的亭臺樓閣更顯得婉約家常。此時，我常覺得似乎自己也可以倚在欄桿上，只喂喂魚，看看風(fēng)景，感受偶然間穿過柳條又吹動發(fā)梢的微風(fēng)，就能消磨一個下午。

過了諧趣園再往后山走，是紫氣東來城關(guān)。紫氣東來城關(guān)取的是老子的典故。小時候，我很愛在它幽涼的城關(guān)門洞中穿過來又穿過去，多跑幾個回合，說話唱歌，聽它給我加音效。紫氣東來城關(guān)的另一面刻的是赤城霞起，這兩句相對刻在這兩峰之間的城關(guān)上，很有意思卻不艱澀難懂，畫面感非常強。

再往前走，便到后山了。后山并沒有那么多必看的風(fēng)景，反而能讓人隨意走走，感到輕松自在。后山游人不多，很多修繕工作沒有在這里進行，因而最大程度地保持了后山景色的原貌。我一直記得清廷禁《紅樓夢》，但一次閑游時，在后山看見了一個很舊的、沒有整修過的建筑，游廊門的兩邊有兩幅壁畫，盡管已經(jīng)非常模糊了，但仍可看出取材自《紅樓夢》。我當(dāng)時頗驚訝，問及在北京故宮博物院書畫部工作的同學(xué)時被掃了盲：不止頤和園，北京故宮博物院長春宮內(nèi)便有繪著《紅樓夢》題材的18幅大型壁畫。

后來想想確實也曾在長廊上見過《紅樓夢》題材的彩繪，只是當(dāng)時覺得或許是清代晚期修建。為此我特意查了查資料，發(fā)現(xiàn)雖一直有清代乾隆年間（公元1736年—1796年）《紅樓夢》為禁書的說法，但在文字獄嚴苛的時代里，卻沒有任何實證說明，有人曾因讀《紅樓夢》獲罪。

若是有興致，我也會走走長廊，一幅一幅地慢慢看長廊上的壁畫。小時候，我看到長廊上的壁畫沒有重復(fù)的，壁畫內(nèi)容以故事題材居多，常取材自《三國演義》《西游記》《岳飛傳》等，反倒是景物花鳥較少。可現(xiàn)在不知是畫工貪圖方便還是怎的，很多精彩的故事畫都在修繕中改成了景物畫，而且畫面內(nèi)容通常就是頤和園的某處建筑。如果能真的用心，修舊如舊，那有多好。順著長廊，一直走到清瀾亭去，亭內(nèi)有我最為喜歡的巨幅彩繪，內(nèi)容是三英戰(zhàn)呂布，畫面濃墨重彩，極盡細致。

閑暇時間越來越少，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去看看游人如織的長廊、波光粼粼的昆明湖、晨光熹微的后山。想起上次好不容易得空去頤和園游玩時，在石舫附近看見一群工作人員相談甚歡。仔細一聽原來是紫竹院公園的員工來學(xué)習(xí)經(jīng)驗，敢情他們在自己公園玩夠了，還能到處串門。雖是玩笑話，可也確實太令人稱羨了。